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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拂花

时间:2025-03-25 来源:校报

01

我曾在老家的房檐上系了一朵风铃。

风铃是竹编的。翻折成花的竹篾尾部坠着黄澄澄的铜铃,和含着祈愿词句的纸片用棕红的棉线紧紧拴住。风拂来,竹篾摇晃,纸片舞动,铜铃奏起清脆透亮的音,活脱脱像在风中舞动的花。每每铃音窸窸窣窣地荡进寂静的老屋,我便知道风又回来了。

先人说,人不能两次踏进同一条河流。河如此,风亦如此。人无法两次遇见同一缕风,也无法两次听见同一桩铃声。风来,或猛烈,或轻柔;铃响,或激烈,或平和,为寂静的庭院又一次带来生机,在过去与未来的交织中柔声铺成了断断续续的乐章。

02

这串风铃也的确是老院中唯一能发出悦耳声响的物件了。老钟的齿轮在木制钟罩中缓慢地转着,时不时挤压出低沉的呜咽声,整点时分响起的撞击声更是刺耳,让人不禁捂住耳朵。院外时不时传来几声狗吠,平添几分荒凉。我看见爬山虎的藤蔓勒进皲裂的墙面,恍然大悟什么叫物非人亦非。

这次的我是来取回风铃的。这次的老屋是在八年后,要被拆除掉的。

屋中人早已搬离,去了更为敞亮的新居,他们软软地握着我的手,比划新居给我瞧。我也笑着瞧。迁往新居的确是件好事,水电一应俱全,装修干净整洁,也不必为年久失修而烦恼。我说新屋很好,但我还想回去看一眼老屋。

他们问我拆迁已经施工了半月有余,还回去做什么。我说回去取风铃。几双眼睛齐齐望向我,年老的,年幼的,明亮的,暗淡的,却又都含了歉意:我们真是犯糊涂了,竟然忘了那么重要的东西。回去看看吧,看看那东西在不在,取回来也算留了个念想。

乡村的土路走起来难免是磕绊的、卷着尘土的。挖掘机闷闷的轰鸣声在我耳后响起,我不敢回头看。我向前跑去,看见路旁的瓦砾压倒春日新生的野草,看见村头的夕阳浸着一片片残垣断壁。我开始后悔先前应不应该早点来,先前应不应该快点来,应不应该多来几次。都说近乡情更怯,而我的乡却早已倒在了一片橙的汪洋中,我连情怯的资本都没有。

我记不得那天翻越了多少个土堆,绕过了多少道弯路,我才堪堪跑到那里。老屋是幸运的,也是不幸的。它的墙壁有一半被推进土里,另一半岌岌可危地矗立着,像我第一次看见它时一样。屋檐还未被拆卸,风铃还静静地挂在那里,静静地等我过去。可惜那天没怎么有风,在我取下它前没听见一点铃声。

03

我自认为我从小便不是什么念旧的人。老物件我会将它们随着灰尘一起清理掉,相册也仅仅是放在衣柜的角落,从来都不会去翻阅。我的记性也坏得很,几周前的事情都会记不得,更别说几年前,十年前的某个瞬间。它们早已化成我记忆之海中一朵无名的浪。

但当我摸到竹篾长期暴露在外而造就的坑坑洼洼的质感,听到铜铃因为棉线的牵扯而发出的清响,我怔住了。我看见零碎的回忆聚成一朵巨浪向我涌来,但那朵海浪是美的,独一无二,绝无仅有的。我记起我曾在挂着风铃的房檐下种过月季花。我说风铃是空中的花,天上有花,地上也要有花。风一来,天上的花响,地上的花香。只可惜小时技艺不佳,月季自然是没活成,风铃却被我用紧实的棉线牢牢拴住。空中的花,也似月季一般月月长红,一开便是八年。

想到这里,酸涩感攀上了我的鼻尖,风铃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,盖上了一层余晖。

04

我终究还是没有把风铃带回去。我找施工队借了个斑驳的木凳子,踩在上面,把风铃挂到了外院的槐树上,这样便不会被埋进黄土。它将看着黄土之上平地起高楼,也会见证这片故土的新生。

我摇摇头,再一次走进老屋,我知道,它也知道,这将是一次诀别,也是一次交接,是一次死亡,也是一次新生!看着故地旧景,我轻轻说:你给我静静听,好好记。风每来到一次,风铃每响起一次,就是我在想你。风每拥抱你一次,就是我把温柔装在风里,来给你送信。凉凉的风是我把凉凉的海装在里面托风带给你,暖暖的风是开春时柔柔的阳光。就算你明日被送进黄土,我也会永远记得这里。你是我浸泡在记忆里的过去,也是我培育未来的温床。所以,再见,等明年花开的时候。

回去时天将将黑了,我在路上买了新的风铃。那是用琉璃烧制而成的风铃,透明的薄壁上点着浅粉色的花,尾部坠着几根透明的琉璃管。我说去挂上吧,等风来时,这串荡起来,肯定更像花。

是在未来才能看见的名为新生的希望的花。

作者:人文社会科学学院中文2304班 谢忱希    阅读:0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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