您现在的位置:新闻网  > 荟萃精选

细柳

时间:2025-04-28 来源:校报

我很小的时候,在姥姥家住过一段时间。我记得那个青墙红釉瓦屋顶的小院,东南角的竹架上攀着青绿的丝瓜藤,辣椒在丝瓜叶底下探出头来;东边的房檐下是茉莉,长寿花和蝴蝶兰,它们住进姥爷用旧油瓶改造的家;正南方水龙头下摞着几个大盆,妈妈和姥姥在这儿洗着一家人的衣服;门口的柳树在二月的微风里抽芽。

我还记得家里的窗台上总是放着好几盒白粉笔,它们是妈妈代课时用的,用很旧的纸盒子包着。岁月把盒子上的字迹打磨干净,粉笔们也饱含泪水,拿它们画画写字时,它们会“吱嘎吱嘎”地叫嚣着不甘。但是我从来不嫌弃它们,舅舅用它们教我和表弟识数认字,它们是我的第一任老师。

我有三个舅舅,有好多年我理所应当地觉得妈妈就是家里的“团宠”,她是无忧无虑,在爱里长大的小女孩。妈妈也经常跟我讲她小时候的快乐:哥哥骑车载她去上学,妈妈带她去买衣服,爸爸晚上回家给她带爱吃的东西……妈妈是个内敛的人,这些往事多半是我缠着她讲给我听的。她在回忆这些幸福的时候,眼睛里折射着晶亮的光,窗外青翠的柳枝在六月的骄阳中摇晃。

十月底,姥爷住院了。这个爱养花的老头儿有多年的肺病,十几年来几乎每年秋天都要在医院度过。家里人都知道,只要等这阵冷空气稳定下来,老头儿和老太太就能收拾东西从医院出来,到儿女的通了暖气的家里舒舒服服地度过这个冬天。

但是这次的寒风太凛冽。

妈妈在半夜把我叫醒,她匆忙地穿着外套,“你姥爷老了,我们要去医院,你自己在家别乱跑,啊。”我呆呆地坐在床上,听着她砰的一声关上了门——老,方言就是去世的意思。姥爷谁也没打扰,一个人在深秋的夜里长眠了。接下来的几天,下葬,出殡……他在亲人的簇拥中告别这个世界。

姥爷走了,我妈和舅舅们也都有自己的家,青墙红釉瓦屋顶的小院里只剩下姥姥一个人和她几十年的回忆。妈妈怕她想不开,把她接到自己家来。白天的时候,姥姥和妈妈互相安慰,她们说姥爷走得没有痛苦,大家不要这么难过;可到了晚上,她们谁也藏不住自己的哀伤——爱和思念在此刻变成扎人的刀,无声地划着她们的心脏,眼泪决了堤,落不尽,万千行。

泪一落,情感就找到了泄洪口。姥姥抹着泪,从她的丈夫讲到她的女儿:“我和你爸当年就不该让你辍学,要不是为了给你哥治病家里实在供不起,你肯定能上好学校……”我心下一惊,看向妈妈。她脸上闪过一丝失落:“妈,别说这个了,没事儿。”

夜深了,秋风瑟瑟,枯黄的柳叶被风卷起,飘到天边。

春天又来了,柳树又萌发了细细的青绿芽。我和妈妈一起看短视频,她看到手机屏幕里受到表彰的小孩,说:“我当时做代课老师的时候,教出来的孩子都和他一样优秀,他们有好几个都考了很好的学校,”她笑了一下,“可惜我学历不高,没有办法转正,只好不教了。”我为妈妈觉得不公,她却说,“家人平安才最重要。”

妈妈几乎从不讲她曾经的苦,那是她第一次对我说这么多。她远没有我想象的那样脆弱,是我狭隘,低估了爱的力量。

我有些惭愧,不敢直视妈妈。我将目光转向窗外,柳色就忽然映入我的眼帘。我忽然觉得妈妈就和这细柳一样翠绿坚韧——纵使寒风会使它落叶,到底还有耐心等待它所爱的新春到来。岁岁如此,甘之如饴。

作者:经济管理学院(合作社学院)农林经济管理专业2303班 张文清    阅读:0
分享:
地址:山东省 青岛市 城阳区 长城路700号
电话:0532-58957222
邮编:266109
邮箱:xwzx@qau.edu.cn